年关将至,长安又落雪。
这日,贺兰敏之披着大红的雪氅,站在廊下,打量那只孔雀拖着翠绿的长尾在雪地里探头伸颈地走过。
雪地上留下一串凌乱的羽痕,孔雀大概走的不耐烦了,便闪动翅膀,飞了起来,顿时扇舞的飞雪越发凌乱,孔雀正好儿飞在屋檐旁边儿的一丛青柏上。
白雪,青柏。
绿孔雀,朱红的檐角。
这场景真真如画。
贺兰敏之看的出神,耳畔依稀听到有人叫喊自己的名字,却也不以为意。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雪地里有个娇小人影正飞快地向着自己跑来,边跑边叫道:表哥,表哥!
来者正是太平公主。
敏之将大氅往后一撩,好整以暇地看着太平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儿:跑的这么急做什么,抢东西吃么?
太平公主的额前头发跟脸颊都被雪打湿了,披风上也沾满了雪,几个宫女追在身后,却不敢qiáng拦住她。
太平扶着双膝,喘着气急切问道:表哥,你找到阿黑了没有?
贺兰敏之唇角微微抿起:没找到,怎么了?
太平叫起来:你怎么还不快去找?阿黑自己满城里乱跑,会不会遇到什么坏人?而且又下了雪,它找不到吃的饿着了怎么办?
贺兰敏之笑道:放心,它饿不着。
太平问道:你怎么知道?
贺兰敏之的眼前却出现那狗儿迫不及待扑进少年怀中的qíng形,道:那畜生人见人爱,当然饿不着了。
太平一急,想了想却又笑道:这倒是,御苑里那么多狗,我最爱阿黑了。
贺兰敏之哼了声,转身沿着廊下而行,一边说道:是不是别人的东西,你都喜欢?
太平公主道:那是表哥你的东西,表哥又不是外人,怎么说是别人的?表哥的当然就是我的了。
她如此振振有辞,倒也莫可奈何。
贺兰敏之笑道:你这qiáng词夺理厚脸皮的本领越发厉害了。谁教的。
太平跺脚道:我不管,你快些帮我把阿黑找回来。
敏之道:一只土狗罢了,你若喜欢,派人到街上去捉,随便也能捉个十几百只。
太平公主叫道:不!我就想要阿黑!
阿黑敏之不由笑道:人家本来的名字可比这个好听多了。
太平公主仰头疑惑地看他:阿黑本来的名字?你说什么?
敏之本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但目光掠过眼前那茫茫然似无边无际的雪天白地,心里仿佛有一丝念想被撩动了。
你当真想要找回阿黑?他问。
太平公主忙不迭地点头:当然了!
贺兰敏之笑道:那么我带你去找如何?
雪落得正急。
南华坊的崔府门前,却站着乌压压一地的人,众人静默肃立,都眺首看着一个方向。
终于,有人道:来了,来了
队伍最前的一人颤巍巍挪步而行,兜着雪帽子披着垂地的红羽缎大氅,身形踉跄而脚步颤抖,原来正是崔老夫人。
老夫人一边儿扶着旁侧丫鬟的手,一边握紧龙头拐,被雪迷了的双眼中,依稀看见有辆马车,拐弯驰来。
崔老夫人还试图往前去看的更清楚些,身旁有人劝道:老夫人
那马车穿破迷蒙的飞雪,得得地来到跟前停下,有人纵身自车上跃下,也有人从门边跑过去围住。
车门打开,一道身着素白麻袍、外罩同雪色大氅的身影出现。
有人上前小心翼翼扶住。
飞雪之中,这身影却仿佛比雪色更加清冷孤绝。
来人双足才刚落地,崔老夫已哽咽失声:晔儿将龙头拐撒开,颤巍巍地步了过来。
第90章 疼不疼
风雪之中, 马车上下来的那人, 眉目皎洁,神色清肃。
崔老夫人跟身后众人看的清清楚楚, 的确正是先前生死不知的崔晔崔玄暐。
眼见老夫人已经qíng难自禁地迎上前去,门口那一地众人也都纷纷挪步, 其中,有几位女眷喜极而泣, 低低啜泣。
崔老夫人踉跄走至崔玄暐跟前,一把握住了他的双臂:晔儿,真的是你回来了,祖母还以为你已经不由老泪纵横,无以为继。
原先扶着崔老夫人的一名贵妇也走上前来,颤声唤道:晔儿。
这贵妇不是别人, 正是崔晔的母亲卢氏,她一边儿扶着老夫人, 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之人。
然而卢氏越看越觉着心惊, 不由迟疑问道:晔儿,你、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崔老夫人原本qíng难自禁,听见卢夫人如此说,才诧异回头又看, 果然见崔玄暐双眸定定然看向某处,也并不似原先那样神华明朗。
且自打相逢,他也并未出声,只是微蹙眉头, 通身上下带着一股淡漠疏离之气,丝毫没有劫后余生亲人重逢的喜悦神qíng,虽说他原本xing子便冷淡沉稳,却也不至于冷到这种地步。
崔老夫人跟卢氏震惊之时,崔晔身旁另一名青年男子正是崔晔的二弟崔升,如今在刑部任员外郎一职、上前在卢氏耳畔低语数句。
卢氏大惊,陡然捂住了嘴,两行泪瞬间滑落。
崔老夫人到底是老于世故,见状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又看崔晔形容清减,大不似往常在长安之时的丰神俊朗何况他失踪这么许久,早该料到会发生些令人难以想象之事。
崔老夫人心中虽痛,面上却仍镇定,点头道:人回来了就已经万幸。走,咱们回家去吧。
老夫人举手,攥住崔晔的手,夹在肋下,领着他往前而去。
卢氏此刻放开老夫人,忙忙地擦了擦眼中泪,跟在身侧。
门口众人让开一条路,众星拱月似的簇拥着入内,尚未进厅堂之时,崔老夫人回头道:大郎才回来,身子乏累,jīng神不济,要好生歇息,你们就不必聚在这里了,都散了吧。
众人闻听,才都纷纷行礼退了。
在场只剩下崔老夫人,卢氏,以及崔升三人,一块儿入内堂坐了。
见左右并无外人,老夫人才问道: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目光从崔玄暐身上,转向崔升。
崔升垂首道:祖母容禀,详细如何我也不知qíng,是叔父紧急传信,说是大哥回京来了,命我去接的然而,大哥的眼睛盲了,且、且
崔玄暐眼睛看不见,崔老夫人跟卢氏是知道的,见崔升吞吞吐吐,不由又催问。
崔升终于说道:且之前的事他全不记得了。
堂下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卢氏问道:这是何意?
崔升道:就是说大哥失忆了,之前我去接,他连我也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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