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点了点头:娘娘明鉴万里,当然什么也躲不过您的双眼。
武后皱眉:疑心这孩子是在嘲讽自己,但区区一个小小少年,怎会有这样的胆量?武后只当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阿弦道:我之所以知道公主被藏匿于何处,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个人告诉过我,那个人,就是死在杨府的景无殇。
武后虽然含笑,眼神却凌厉起来:景无殇已经死了,如何还能告诉你?
阿弦道:死亡并不是终结。
武后皱眉:你是何意?
阿弦道:娘娘明鉴万里,如何不知道我的意思,死亡并非终结,死人也可以说话的。
阿弦的声音极平静,也并不高,武后却脸色大变,她盯着阿弦道:你在说什么。
此时此刻,那一声明鉴万里又传入耳中,武后终于明白,方才她并非错觉这少年的确在嘲讽她!
混账
从没有人敢如此!
心中怒涛掀起波澜,面上却反而露出一抹笑意:你说下去,死人怎么说话?你又如何知道?
直到此刻,阿弦也才感觉到武后跟那些普通的贵妇跟后宫妃嫔们的不同之处。
或许是这人太擅长隐藏,初次相见,仿佛是个很好相处的和善的妇人,但是从方才开始,武后身上的气息陡然变了,那股肃杀淡冷的慑人气势从她身上蔓延而出,让阿弦窒息!
她也见过许多异样之人,比如独特如袁恕己,嗜杀忍xing似蒲俊,温和宽厚似崔晔,盛气霸道如敏之,但迄今为止,从未有一个人如此刻的武后异样,给她这样qiáng大的近乎无法抗拒的压迫之感,让人在她面前,几乎忍不住地只想跪拜求饶。
阿弦低声道:皇后若是不信,我便不必说下去了。
武后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我让你说下去,你就说下去,谁许你qiáng言抗辩了?
阿弦道:我所说的话,娘娘只当是我在胡言乱语,娘娘并非本心要听我说下去,只是想看我的笑话而已。但是
阿弦略微一停:如果您知道我是如何长大的,如果您知道我所经历的那些,您就不会用这样戏弄的口吻,高高在上地等看我的笑话了。您所看不见的,不代表就不存在,您所不知道的,不代表就不可能,就像是我并不懂皇后娘娘的为人,觉着您所做的匪夷所思一样,皇后不懂我所说所做,又有什么稀奇?
虽然竭力克制,仍qíng难自已。
武后双眼中的愠怒本来已经蓄势待发,听到这一番话,却皱眉道:你觉着我所做的什么匪夷所思?
阿弦对上武后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神:娘娘引以为傲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遥不可及,无法明白。
武后想了想,旋即大笑出声:十八子,你这是在奉承我呢,还是又在大胆嘲讽?
阿弦道:我的想法如何不重要,对娘娘而言只是蛛丝尘埃,又何足挂碍。
眼底重又泛出笑意,武后走下丹墀,缓步向阿弦身边走来。
阿弦的脚下挪动,正要退后,却又止住。
武后负手走到她的跟前儿,从头到脚细细相看:你果然是个有趣之极的人,年纪小小,却有如此惊世骇俗的见地武后叹了声,声音无端多了几分柔和:你从小儿定然吃了许多苦。
阿弦一震。
武后侧身相看:锦衣玉食不知寒温而生者,断然不会有你这样的心怀跟见地。她的语气里竟有几分叹息,跟仿佛是阿弦错觉的怜悯。
武后之前的雷霆怒火,忽然消弭于无形。
阿弦愣怔中,嗅到武后身上有种淡淡地独特的香气,这种奇异的气息,让她的神智一时又有些恍惚起来。
好孩子,好孩子那张脸在眼前晃动,笑吟吟地声音,满是宠溺。
她伸出手来,在婴儿的身上轻轻地拍抚,大概是腕上的镯子撞在一块儿,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这种抚慰之下,孩子呢喃了几声,复又沉入睡乡。
阿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见这样的一幕场景。
这样温馨而美好,她虽然从未见过那婴儿,却知道,那就是她自己。
而拍抚哄着她入睡的,正是面前的这个雷霆雨露不定的女人。
之前听李贤说起皇后偏爱太平的时候,阿弦心里略有些酸酸的,却不肯全信。
因为听说了太多皇后的恶行,她想象不到这个女人,会有什么温柔的一面。
直到此刻才知道她是大谬了!
武后垂眸相看,而阿弦对上这双眼睛的时候,耳畔又响起那婴儿满足而舒适地呢喃之声,呀呀诱惑似的,阿弦身不由己往前一步,靠武后更近了些!
第117章 你
阿弦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后, 虽然老朱头曾说过那可怖的真相, 虽然也听说了许多有关她的可怕传闻,但是此时相对, 极幼时的那种至亲血脉的天生眷恋,让阿弦几乎忘了所有。
阿弦走前一步, 隐约看清倒映在皇后眼睛里的那小小人影,这是她跟武后之间最近最短的距离。
武后望着眼前的少年, 正如崔晔暗中提醒的一样,她早派人仔细查过阿弦的底细,她在桐县跟袁恕己侦破的那些奇诡案qíng,武后也都了若指掌,啧啧称奇之余,也觉惊异。
所以方才阿弦所说, 因敏之而发现太平的话,武后并未轻信。
可是对武皇后来说, 这少年也的确是至为另类了。
且不论阿弦在桐县的所做、在长安后的所为所谓闻名不如见面, 这会儿殿内召见,才是让武后觉着最为奇特的。
这小小地少年非但丝毫不怕她,举手投足,一言一行, 更殊为怪奇。
甚至让见惯风云最擅窥测人心的武后也颇觉迷惑,有一种雾里看花无法看透之感。
她甚至不能清楚自己心中是何种感觉。
虽然在听出阿弦语气中带嘲讽之意的时候心中是震怒的,但直到现在,那怒气却又奇异地烟消云散。
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惜悯之感, 武后望着阿弦泛红的双眼,却又很快地将那股朦胧的异样感觉压下。
她向着阿弦一笑,负手转身,重回座上,暗自调理心绪。
阿弦踏前一步之时,正武后转身走开。
阿弦一愣,听皇后缓声说道:十八子,合起来就是个李,我也听人说过你用此名的用意。或许,你说的对的确是我的目光跟心智未得长远,毕竟天地极大,而一个人的所得毕竟有限,天底下卧虎藏龙,能人异士辈出,各有所长,凡人自不能了悟。
阿弦惘然而听,身不由己地望着前方,见武后又慢慢地落了座。
武后继续说道:你年纪虽小,志气跟胆量却是最佳,我很喜欢。且当真如你所说,你身负这等异能,想来也算是我朝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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