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见他这般忙碌, 暂且熄心。
直到huáng昏之时,阿弦休班出门。
秋风扑面,竟有些透骨寒凉。这会儿居然有些在豳州的意思了, 只不过, 那个一度以为是天降救星、不可或缺的人,只怕终究要缺席。
阿弦本要出户部,但心里记挂那件事, 走到半路,便折身往回,想要禀明许圉师自己的想法。
谁知将到许侍郎公房之时, 就听低低说话声从前方门口传来。
huáng昏夕照, 秋风落叶, 滔滔萧瑟之中,有道人影,如此熟悉而打眼立在彼处。
阿弦急忙停脚,细看才发现是崔晔在跟许圉师两人,崔晔正道:许公且不必送了, 横竖常来常往,我自出去就是。
许圉师笑道:既然如此,你且休要嫌我怠慢。
两人对揖后,崔晔转身而行,渐渐到了角门处,他本该转身往外,不知为何,竟有些迟疑。
阿弦却正站在柱子旁边,进退为难,崔晔心有所感似的转过头来。
不期然间目光相对,阿弦仓促一笑,现身,赶前几步,讪讪道:阿叔。
崔晔见她居然正好就在,眼神有瞬间的胧忪,神qíng却在不知不觉间有些放松下来,先前的那一丝犹豫迟疑dàng然无存。
他站住脚:你是休班了么?
阿弦道:是。阿叔是来相见许侍郎的?
崔晔嗯了声:有些琐碎之事。
两人对面站了一会儿,崔晔道:既然如此,一块儿走吧。
阿弦答应了声,这才同他往外而行,只跟在他身侧一步之遥。
起初两人谁都不曾开口。阿弦颇觉尴尬,心中便想找些轻松些的话题打破这般僵局。
思来想去,于是问道:上次见到的阿叔的表弟表妹们,是住在府里么?
崔晔扫她一眼:是啊。
阿弦忽然觉着这个话题仿佛也不好,只是改口已来不及了,便硬着头皮道:这样一来,夫人只怕是很高兴的。
崔晔微微蹙眉:高兴什么?
啊?阿弦听出他的口吻有些冷,一错念,几乎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过了片刻才终于道:夫人常说府里有些冷清这下多了好几口人,应该热闹许多了吧。
崔晔听了这句,面色略有缓和:哦,这倒是。
阿弦松了口气,既然提到了韦江等,不免想起昨晚上的那个诡异的梦,阿弦觉着嘴里口水涌动,舌头在其中随波逐流,却搅乱一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已经出了户部,此时天色更暗几分,秋风乍起,阿弦官袍单薄,身上微冷。
正想道别,崔晔道:你怎么来的?
阿弦并没马匹,只是步行,崔晔道:天冷,我送你回去可好?
阿弦本要说不用,但他既然开口,直接回绝似不妥当。
于是道:那就有劳阿叔啦。
崔晔沉默。
其实崔晔在开口之时,也已经后悔毕竟此刻阿弦不是之前那样女扮男装,她是身份公开的女官,若还是像之前一样同乘一轿,只怕会招来闲言碎语。
他向来想事qíng缜密周到,居然会犯这样古怪低级的错误。但阿弦已经答应了,总不能再反悔。
忽地又想:君子坦dàngdàng,小人长戚戚。又何必如此拘泥避忌,反显得心中有鬼。
一念至此,这才释然。
两人上了轿子,阿弦惦记着昨晚那个梦,在心中演练如何开口,是否要开口,一时也没有在意跟他如此相近。
崔晔听她呼吸不稳,便问道:在想什么?
阿弦这才惊醒,发现两人贴臂而坐,这场景,却有些像是昨夜梦中所见。
阿叔,阿弦定神,试着将心底的话说出来:阿叔的表弟妹们,像都是极出色的人物,阿叔必然心中欣慰?
崔晔道:也不尽然,这一次他们回长安,我们是第一次见。
原来如此,阿弦诧异,复绞尽脑汁道,昨儿见面后,我们还说起来,这位阿江姑娘貌美非常,又值妙龄,只怕求亲的人很快就要涌到崔府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而且有种不妙预感,上次她这样处心积虑跟崔晔套话的时候,好像是因卢烟年之事弄巧成拙。
崔晔道:是吗?你们背地里还说这种话?
阿弦一刺,她苦思冥想才找出的话,却几乎句句都有错:我并没别的意思。
崔晔淡淡道:我也只是问问而已。
阿弦蓦地想起上次他叫下人给自己收拾行李,一时如坐针毡。
手在腿上一捶,阿弦哼道:不管怎么样,阿江姑娘他们,到底是阿叔的表弟妹们,真正的亲戚相关,不像是有的人,本不相gān哼,这次阿叔大概不会叫人帮他们收拾行李了吧,大概还会让人把行李放起来,免得人走了呢。
崔晔听出来:你是在说我上次给你收拾行李?你觉着我是在赶你走么?
阿弦扭头:我没这么说!
崔晔道:但你是在这么想。
阿弦实在坐不住,转回头来看着他:那我还能怎么想?是你先这么做的!
崔晔道:你已经跟我说过多少次要离开崔府,难道我还要叫人把你的行礼放起来,免得你逃走?
阿弦被堵了堵,却又道:就算我要走,我自己有手,难道不会打包行礼么?哪里需要人帮忙,你为什么不gān脆叫他们把我的东西扔出门口去?这样岂不是更直截了当!
崔晔喝道:阿弦!
阿弦不理,起身便要跳出轿子,崔晔眼疾手快,握住她的腕子,轻轻一拉,便将人拽了回来。
猝不及防,阿弦半是跌坐在他的腿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阿弦忙不迭挪开去,离他远了些,手忙脚乱里,衣袍都乱了。
轿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更怪。
终于是崔晔先咳嗽了声,缓声道:你若要下轿,不可如此随意乱跳,会受伤的,要先叫他们停轿。
阿弦听他开口就说这句,俨然是收拾行李的另一种表达,哈地一笑道:那好,你叫他们停轿,我走就是了。
崔晔一怔,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复又笑道:你是怎么了,为何总跟我胡乱置气?
他这样一笑,又是温声无奈地询问,却仿佛能将所有yīn霾不快皆都扫除。
阿弦只瞄了一眼,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我才没有。
崔晔却哼道:你还敢跟我置气,先前跟袁少卿他们又在酒馆里gān什么?
阿弦睁大双眼:我怎么啦?我们寻常吃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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