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他核对客栈人事之时,给他发现了一丝本不易被人察觉的异常之处。
这客栈在本地数十年,也算是一家老店,规模且不小,从客栈老板到账房,厨房,采买,杂役等等人手,常用的一共有四十六人。
当夜大火之时,本有二十三人当值,其中不幸身死的有四人,这些伙计之流因都在底楼,察觉火起跑的快些,才逃出生天。
狄仁杰将整个店铺的这些人员一一排查,详细审问,并没什么异样。
除了在当夜的轮值之中,本有一名后厨打杂是当值的,却在前一日告了假,是以那夜他竟没有在店中,恰恰避开了这场杀戮之火。
狄仁杰命人极快将此人带来,这小伙计眼神闪烁,起初支支唔唔地并不肯说,奈何狄仁杰乃是个最经验丰富的刑官,一旦窥知异常,绝无放过的道理。
小伙计哪能扛得住他的审讯,很快吐露了实qíng。
原来宛州本地,城郊十四里地,有一个庄子,庄主姓窦,平日最爱舞枪弄棒,手下养了二三十个乡勇,时常演练。
这小伙计因是窦庄旁边村子里的人,平日也很倾慕这些侠士等的豪迈,故而认得其中几人。
就在使团到达宛州前几天,小伙计无意中发现客栈里新入住了几个客人,都是外地打扮、口音,说是行脚的客商经过,要在此地整顿两日。
可是这小伙计却认出来,其中有两个人,赫然正是窦庄主手下的乡勇。
小伙计倒也机灵,并未贸然上前打招呼,起初还猜测他们是有什么要事,可是将近huáng昏,又有三三两两地客商入住,显然跟先前窦庄主的乡勇是一伙的。
小伙计越想越觉着不对,心里慌张的很,又不敢对人说起,便多了个心眼,特意请了两日的假,自回家躲避去了。
果然是预感成真,那一夜便成了血火之夜。
且说狄仁杰从这小伙计口中得知实qíng后,立即命人联络宛州刺史,立刻派兵,同他一并前往窦庄。
但是,当兵马齐整掩到庄子之时,却见庄门大开,里头寂然无声。
宛州参军带人杀入其中,却嗅到一股桐油气息弥漫,他抬眼看去,竟见在庄子的堂下,横七竖八躺着许多条尸首,有一人端坐其中,正是那窦庄主。
众人正yù冲进去,狄仁杰喝道:都站住!
狄仁杰疾步上前,定睛看时,只见窦庄主手中握着一把刀,望着他笑道:武后一介女流之辈,不堪之人,居然敢夺天子之威,上天才降落大难,如今更任用什么女官,简直荒唐透顶!祸乱朝堂的心已昭然若揭,可恨你们这些人还在助纣为nüè,浑然不知!
那参军目瞪口呆。
狄仁杰却早看的明白,在窦庄主周围那些人,果真竟都是死尸!
暗中心颤,狄仁杰qiáng自镇定,道:还不住口?就因为如此无稽之谈的荒唐理由,让你们做出杀人放火的举止?你们这般行径,又跟禽shòu何异?居然还敢以正义自居?请快些出来俯首就擒!
窦庄主大笑数声,深深看了狄仁杰一眼,不屑一顾道:我虽是个粗莽无知的人,但脖子最硬,从来容不得自己向一个女流俯首称臣,可惜你狄仁杰名满天下,却竟如此胆小怕死!
那参军骂道:大胆!你还不住嘴!治下居然出了如此反叛逆贼,不管是宛州刺史还是地方参军,都有些魂不附体。
狄仁杰平复心绪,缓声道:窦庄主,你若有什么冤屈,还请出来,我们细细商议如何。
窦庄主浑然不惊,道:商议什么?我知道我所做所为,绝逃不出一个死去,我们敢做便敢认,这些弟兄也跟我同样想法,所以他们已经先我一步,现在轮到我了。
狄仁杰叫道:窦庄主!
却听窦庄主大笑,手扬起,火折子撇落地上,原来那地上已经洒满了桐油,顿时整个堂中竟成了烈火之地!
狄仁杰目眦yù裂,大叫:不可!
窦庄主不为所动,端然坐在其中,望着外间这许多人,竟唱道: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
在熊熊火光之中,他举刀在颈间用力一划,血喷洒而出,窦庄主垂头,便气绝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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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首庄子鼓盆歌,坐实了窦庄主跟其庄客们的不系舟之人身份。
后来,狄仁杰将宛州的种种如数详细禀明武后。武后倒是并不觉着意外,只是冷哼了声,问狄仁杰道:狄大人,你觉着他骂的那些话如何?
狄仁杰道:偏激之言而已。
武后回眸:为何?
狄仁杰垂首,平静答道:陛下是君,娘娘也是君,百官跟子民为臣,正是天经地义,且他们口口声声斥责非道,但他们所行所为,更也称不上正道故而偏激,不足听。
武后大笑出声:说的好,不愧狄卿。
此后,狄仁杰本想抽空将此案详细告知阿弦,却yīn差阳错,屡屡错开,今日又不得开口机会,只得暂且作罢,先自回大理寺去了。
且说阿弦自回户部,一路上仍是惦记索元礼之事,心qíng无法平静,就仿佛有千万只蝴蝶在胸中扇动翅膀乱舞,思绪翻腾难定,又像是天上下了一阵碎石之雨,身心俱痛。
毫无头绪之际,阿弦本能地一抖缰绳,转了方向,竟往吏部而去。
谁知来到吏部一打听,今日崔晔却在宫中。
扑了个空,阿弦牵着马儿,在吏部门口呆站片刻,才翻身上马。
想了想,只好仍回户部。
但此刻户部之中,却又是另一番qíng形。
阿弦才下马入内,就见户部气氛甚是诡异,众人窃窃私语,面露惧色。
正走时,许圉师从前方来,一把拽住她,叫苦连天道:你终于回来了,且快些再想法子救命!
却把阿弦说的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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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许圉师虽对阿弦寄予满怀期望,但也只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而已,万万想不到人一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把蓝郎中找了回来的。
一时喜从天降。
那两个跟随阿弦出去的差官也再不敢小觑,五体投地,众人围着问起是何处找到,如何找到,两人皆一头雾水,便如数告知,只说是跟着女官无错而已。
许圉师那吊了半天的心总算能够放下,又忙叫人去请御医。
谁知御医并没请来,却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金吾卫的丘神勣。
许圉师很不喜跟着yīn狠之人打jiāo道,只因避无可避,又不知对方来意,硬着头皮出来相见。
丘神勣皮笑ròu不笑道:听说户部一位蓝大人病的厉害?
许圉师一愣:是,丘大人如何知道了?
丘神勣道:他们家里已经报了官,先前加上你们户部的人,几乎半个长安都在找他,我难道会不知道?此刻人已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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