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当然无从知晓,可是只要想一想不系舟存在的目的仿佛却又已经知道了。
他们是想向武后复仇。
从当初在桐县,被苏柄临发现身份之后,苏大将军就有借她这把刀的意思。
如今不系舟的人当然也是同样的意图。
也许,他们是想借助高宗之力,向武后发难。
毕竟普天之下,能够克制皇后的,也只有当朝的皇帝陛下了。
忽然想到如果安定思公主还在人间的这个消息,先从市井内散播的话,就算侥幸传入了高宗耳中,他又如何肯信?
所以借王皇后的yīn灵之力,向高宗吐露真实。
真真可谓是一记极为准确而有力的招数。
高宗对于王皇后萧淑妃两人的遭遇,本就有些芥蒂难消,由王皇后以诉说冤屈说明真相,正是一举两得。
且阿弦先前进宫见高宗,并未发现有任何鬼灵,何况天子本身有帝王龙气护体,等闲yīn魂怎敢贸然侵袭,所以才出动了阿倍广目。
雪冷冷地拍在阿弦的脸上,她却不躲不避。
不多时,整个头脸已经冰凉,风雪街头看来,宛若一个移动的雪人。
但是心底却也似乱雪纷飞,冰冻三尺。
现在高宗已经知道了真相,他的态度,决定了以后事qíng会如何发展。
但是至今高宗并未表露出要说穿此事的意图,那么或许他也想要将此事的真相掩埋隐藏。
如此一来,不系舟的图谋岂不是就落空了?
但如果高宗按捺不住,张扬出去,昔日王皇后因杀害小公主的罪名遭受一切磨难,名誉尽毁,甚至连累娘家以及长孙无忌等力保王皇后的大臣这般般件件势必也要翻天覆地的。
而武后先前她的夺权gān政,虽因高宗的默许而逐渐令群臣缄默、习以为常,但她就像是坐在一个架满了柴火的高台之上,稍有不慎,火光从低端燃烧而起,只怕
且武后上位的重要转折,就是王皇后倒台,如果这个前提不存在,那么臣民只怕要追问,王皇后因何被废,因何被残nüè,矛头将直指武后,唾骂之声必不绝于耳。
再加上不系舟的人推波助澜,为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翻案,亦指日可待。
而这,只怕才是不系舟的真正所图。
雪下得越来越大,街头上的人也越来越少,渐渐地,天苍地白,天地之间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了。
阿弦恍惚间,脚下滑了一跤,几乎跌倒。
阿弦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或许会认祖归宗。
从小儿就不认得父母,骨子里虽有天xing,但又因知道这般家族,并非寻常百姓人家,不是说多一个子女,就能随意多一个的。
何况她的身份,偏又如此尴尬而敏感。
可想到高宗这两次召见时候的举手投足,言语神qíng,阿弦忽地觉着脸颊上生冷地疼。
正闭了闭眼睛,脚下复又踩空,整个人往前趔趄,僵手僵脚地摔在地上。
阿弦试着要爬起来,手脚却有些僵硬难动,双手抓着厚厚地雪,雪地里便出现几个凌乱的手掌印。
眼前却又迅速地模糊,大概是先前雪入了眼里,化成了水。
阿弦呼了口气,白茫茫地气息在眼前寸寸消散。
这琉璃雪地,忽然让她想起在豳州的岁月,那里的冬天格外漫长,雪下得也多,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场景,但是那时候虽然被yīn灵追踪所困,可也并没有现在此刻,这种不是yīn冷入骨,却是yīn冷入心的难受之感。
阿弦摇了摇头,索xing不急着起身,她顺势翻了个身,躺倒在雪地里,眼前是飞雪乱舞的天际,跟豳州何其相似,她或许可以假装是在豳州,阿弦眨了眨眼,大概是冷到了极致,身上竟没有了之前战栗的冷意,阿弦长长地吁了口气,竟想着,索xing在这雪地里睡过去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听见嘎吱,嘎吱的响动,像是有人踩着雪靠近。
阿弦懒怠去看,只听那声音到了自己身旁,逐渐停了,而原本不停覆盖下来的飞雪,也因此立止。
阿弦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把伞,然后,是崔晔注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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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叔,阿弦想叫,却只是在心底喊了声。
崔晔望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一手举着伞,一边俯身,向着阿弦探手:起来。
我不。眼珠乌溜溜地转动,仍是在心中回答。
崔晔却仿佛听见了她的倔qiáng:起来。他重又说道,语气虽然温和,眼睛里却飞出了东西。
阿弦索xing闭上双眼,假装没听见,也没看到。
耳畔又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然后身体腾空而起,阿弦忙睁开双眼,却见崔晔已将她拦腰腾空抱入怀中。
伞已被放在雪地上,飞雪从天而降,有几片顽皮地贴在他的鬓边,看着苍苍然,却更添古韵雅致,阿弦盯着看了会儿,莫名想到他将白发苍髯的模样,不禁露出笑容。
崔晔垂眸看她,抱着回身,原来他是乘车而来的,车夫跟侍从等候间,见那伞被风chuī的打旋,忙跳过来捉住。
不多时,马车重又冒着风雪沿街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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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贞坊。
虞娘子按照崔晔吩咐去做了滚滚的姜汤水,因见崔晔时而咳嗽,便又忙又亲自去熬枸杞银耳汤。
阿弦用热水洗了手脸,把头跟脖颈都擦了个遍,回头看崔晔之时,却见他坐在桌边,正襟危坐地也并未看她,玄影紧紧地贴在他身旁趴着,舒服的眯着眼。
阿弦将帕子扔了:阿叔在想什么?
崔晔这才回过头来,却见她新洗了脸,脸色才透出些健康地红润来,眼睛却仍是湿漉漉的,嘴唇也有些晶莹微光。
崔晔轻声道:在想你又胡闹。
阿弦笑道:我哪里胡闹了?
大雪天里在地上滚,难道是正经了?
阿弦不以为然道:之前我在豳州,还小的时候经常跟人这样玩闹,在雪地上随随便便滚十几个来回,衣裳都湿透了也是有的。
还说,崔晔皱眉,怪不得你的身子时常不好,寒气入骨,如何会好?
我知道阿叔是担心我,阿弦凑近了些,望着他的星眸,道:怎么了,是因为这个真的生气了吗?
不是,崔晔眼神变了变,道:我是想问你,怎么去了府门口,却又转身走了。
阿弦道:我原本也是没什么事觉着不必再进去搅扰,所以就回来了,你为何竟追出来?
我若不出来,你要在那里躺多久?
不知道,阿弦托腮想了会儿,也许到天黑也没人发现,就冻僵了,成了
阿弦。崔晔轻轻地唤了声,虽然听似是寻常的口吻,但是底下却有怒意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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