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海月为我讲了这么多,设若他想要取我性命,有的是机会。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信他。他想让我记起的这一切,终究是要我去面对的。
眼前的这个牢笼里,黑不溜秋的。我想办法让自己静下心来,慢慢地去观察。
眼前的一切慢慢地打破沉寂。
忽然,只见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被关在这个大牢笼里,她们怎么样也不出去。而小小的我正用双手紧紧地握住铁栏,并使劲儿地摇晃,却怎么样都没办法把这铁栏子弄出来。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璃敏姑姑!霂儿姐姐!你们快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们?”我哭着。
璃敏姑姑握住我的手,泪眼汪汪地说:“不,小尺,你不需要救我们!你快走!你外公在外头等着你!你必须离开!”
“不,我走了,你们怎么办?舅曾祖父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不想你们死……我要你们陪着我……”我泪如泉涌,跪坐在地上,死活都不肯离开。
“你走啊!”
我就那样子哭得死去活来,直到一个人把我拉走。璃敏姑姑和霂儿姐姐就这样被锁在牢笼里;我知道,每一个误入于家地宫的人,最后都会被拉去火葬场。而那些人的所有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档案或资料都会被一一销毁,以至于你会觉得那些人似乎从没来过。他们就这样匆匆地从你们的生命里走过,就这样子销声匿迹。
我跪在冰凉的大地上,这地宫里的石棺委实让我害怕。其实,我知道舅曾祖父是不会放过我的;除非我自愿成为当家人。但是,于此矛盾的是,外公是不会让我成为当家人的。
我曾躲在地宫深处偷听到外公和舅曾祖父的对话,那时候,我怕极了。我开始后悔来到这个阴森可怖的地宫里;其实,我早该知道,外公带我来这里,是有原因的。
“小舅子,你就姑且放过小尺吧。我带他来,只不过是为了帮他除去身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没有要让他当掌门人的意思。你也知道,小尺……他、他不能当这个掌门人呀!”外公屈膝而跪。
“京儿,我早就跟你说过。有些事情,你是没办法阻止的。谁曾料想,当年的那个男孩会与小尺长得一般无二?谁曾料想,小尺是追眼通传人?追眼通传人的本领有多强你应该知道,由他来接管于家,有何不妥?京儿,若是你执意要带他走,那么,就别怪于家祖上狠心了。”舅曾祖父义正辞严地说。
外公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毕竟他是无辜的……”
于是乎,外公便拉着我东躲西藏,四处逃窜。舅曾祖父发了疯地找我们,他还发誓要让我外公付出相应的代价,外公早就寻了璃敏姑姑他们来解救我们。璃敏姑姑深知擅闯于家祖墓是什么样的下场,却还是带着一大批人闯了进来。
舅曾祖父明显是动怒了,竟派人追杀璃敏姑姑他们。璃敏姑姑再怎么武艺高强,也绝不会是于家人的对手。
那一个夜晚,地宫里满处厮杀,刀光剑影,血流漂杵,死伤无数。璃敏姑姑大败,正当舅曾祖父准备把他们关起来的时候,外公趁乱将我送走。
就在我离开的那一个晚上,我的哭闹近乎歇斯底里。璃敏姑姑是我外公的部下,但是,他们一直以来是我最敬重最亲密的人。我虽然只有七岁,但我知道,这一年来,他们陪我走过的路,他们对我的关爱与帮助。还有霂儿姐和霖儿姐。
宇嵩哥哥和霖儿姐姐负责将我护送出去,可是,后面的人还是想赶尽杀绝。他们要的只是我,可是,宇嵩哥哥和霖儿姐姐并没有忘记自己对外公的承诺,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霖儿姐姐体力不支的时候,一支箭忽然穿过她的胸脯,她的眼睛一睖睁,紧接着,便倒伏在地。宇嵩哥哥拉着我,然后,他便把我藏在一堆干草之后;他告诉我:“小尺,你听话,那群人还没有走的时候,你就不能出来。你一定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知道吗?”
我使劲儿地点点头。
他笑了,忽然枪声四起。宇嵩哥哥和他们对着打,他们足有七八个人,他殊死奋战,直到他快顶不住的时候,他悄悄地挪了挪步伐,挡在了我面前。遽然,“嘣”的一声,他一动不动的;约莫过了五秒以后,他才踉踉跄跄地把身子面向我。他目瞪口呆的,我捂着嘴轻轻啜泣。又是一枪,这一回,他终于扛不住了。枪子穿过他的胸膛,他一个趔趄,跌了下来。直到死的时候,他还想着要用他的尸体来掩护着我。
他冰凉的尸首压在我身上,我透过干草缝偷偷地瞄了一眼已然归天的霖儿姐姐——她还是死不瞑目的。我失声痛哭,我知道,我不能发声,我一旦发出了半点声音,就意味着有两条生命白白为我牺牲了。
为什么要这样?
这和我想象中的于家,真的大有不同。我觉得它很残忍,很冷酷;我无法理解他们的信仰和理念。我只想远离这所有。
忽然好像有一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神来,气喘吁吁地握着那面镜子。就好像看了一部很老很老的电影,之后我都未能平静下来。
我满头大汗,瞬间记起了所有。七岁那年,我被外公带到这座祖坟里,外公的部下早已在祖坟之外接应我们,可但凡闯入于家祖墓的其他人,没有一个是活下来的。最后,是归海家族的掌门人归海月,连同我的外公为我求情,才把我救了。
我才有机会活到了今天,我才有机会经历之后那么多的生死。
可是因为我,却有那么多老部下死去,那么多我最亲爱的好友都相继离世……看来,归海月说得不错,于家当家人的这个位置,从来没有不用流血的。我只是料想不到,于家祖祖辈辈守护的那个男孩,竟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造化弄人,也许这便是天意。谁又能预料,外公不惜一切代价抹除了我这段痛苦的记忆之后,我又重新找回关于它的一切?谁又能预料,我会在后来遇到了骷髅玉,还阴差阳错地成为这块邪玉的归宿人?
所有的所有似乎来得唐突,又似乎是实现安排好的情节,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想到那些为我而死的人,我便不住地哭。
我这才知道,为何外公要将我七岁那年的记忆在我的岁月当中删除,我也明白了,为何我会觉得自己的童年过得甚是迷茫。
归海月郑重地说道:“我希望你能不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之中,毕竟,我想让你看到的,不是表面,而是内在。师祖并非有意加害于你,而且,你外公的那些部下,不是于家人杀的。”
我仿佛从深渊中又被拉了回来,抬眸问道:“那是谁?”
“是方氏集团的人,那些人与于家有着深仇大恨,方德祺你总该知道吧,是的,你七岁那年的时候,方氏集团的人便趁那次机会杀掉了你外公的那些部下,企图把脏水泼到师祖身上,让于家内部起内讧。至于他儿子方小迪,或许你外公并不知道,那个从小就喜欢与你抗衡的小孩子,正是仇人的孩子。”
话音未落,我心头一凛,一块沉沉的大石便压在我的心头上。
我从未曾想过要结仇,我也不想敌对任何人,哪怕到后来方衷洺多次陷害我,在墓里我都不曾想过要怎么对付他,可是,不曾料想,他竟是我有着血海深仇的一个敌人。方氏集团,与于家不共戴天。
那一夜,那一幕,至今记忆犹新。我外公的那些部下,是怎么舍生忘死地救我,又是怎么样死在敌人手里的,我都很清楚地记着。加上老周子的那笔陈年的烂账,我定让方家付出代价。
“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归海月搀扶着踉踉跄跄的我走出这个墓室。兴许是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去接受这所有,以至于我的心情总是悒悒不乐的。
于家的这座祖坟的确规模很大,光是外头那个停放灵柩的大型地宫,就足以占据半个山体空间了。紧接着,他带着我摸着黑走下一步步石阶,忽然,眼前灯光一亮。
这灯光倒像是七八十年代常用的那种昏黄的小灯泡,发着微弱的光。我振作起来,稍稍抬头,只见映入眼帘的轮廓很是清晰,而且这像是一间整洁单调的书房。周围有些黑,以致我只能看到一张办公木桌和一把大凳子,木桌上除了摆着一盏破旧的油灯外,还整齐地放着一沓书信,书信旁有一支没有笔帽的钢笔。
我还来不及推敲为何这墓室中会建有如此别致的书房,忽然,一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身披洁白的斗篷,背对着我,那斗篷就犹如鹅毛般雪白,没有一丝瑕疵。他慢慢地把脸转过来,然后一边轻轻地把连帽给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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