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蜈蚣喘息不断,眨巴着眼睛道:“你外表不也是高洁自傲,可却给他下如此霸道难控的毒,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神医背对着他,默不作声。这无疑更加确定了她的身份,她正是陌家女流,她的身份不仅是千婳门门主,更是陌家人。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她应该和陌蓝墨有联系吧。
笑蜈蚣卧在墙角,道:“这药瓶子里便是解药了,够救无卫的主上还有八旗旗主了。”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你吗?”她看来是不愿意饶过笑蜈蚣一回了。
我虽然很讨厌别人欺骗我,但是我觉得笑蜈蚣固然狠毒,但他终归是有情的。他曾也说过,他也有七情六欲,是个人都会有情,无情则是禽兽。
他不像巫景同,一味地是要满足自己的欲望和野心,屠戮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血洗于家,挖了于厉生的眼睛还把他推下血池。
他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他和天底下的父亲都一样,只顾着自己的孩子,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回来,他只是比别人有抱负了些。尽管这个过程,他在欺骗别人,在伤害别人,但我却也知道,他很努力。
他努力来石窟,努力找到石棺,只为拿到东西后去救活自己的女儿。虽然我深知,有些想法简直是一厢情愿,不可能实现,但我却知道那是做父母亲最大的心愿。
就像我母亲一样,在有限的时间内把我送回于家,将我隔离,这样扶以秋就不会对我下手,可她自己却危险了。
下毒之人,是扶以秋,伤害我父母双亲的,也是扶以秋。她有苦衷,可她的苦衷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报复别人。
笑蜈蚣释然了:“既然遇到了你,我也没有抱着能活着出去的希望。我只是想在最后见一见我的女儿。”
笑蜈蚣,真是既可恨却又可怜。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我说道:“人死终不能复生。如果你能像平常人这样认同这个道理,少走弯路,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狼狈。但是我恳求千婳门门主,放过他吧。”
“放了?昔日,你无卫的惨痛,扶以秋的坏事得手,你都忘了吗?扶以秋就是用他的迷药,杀了你娘,害了你爹,毁了无卫八旗的!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她说的格外慷慨激昂,好像在谴责我,“我原本以为,你应是个敢爱敢恨,极富个性之人,没想到,关键时候,却被你的软心肠所绊!”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想起那些伤痛的过往,我不由失声痛哭。
笑蜈蚣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摇摇头道:“是,我是对不起这小鬼。但是你们呢,你们陌家呢?所谓三足鼎立,不过是个幌子!你们不也是想知道于家的秘密吗?论黑心,论歹毒,是你陌家!”
她如闪电般驰去,以闪电般的速度将黑老头提起,她怒气冲冲,做冲冠怒,酝酿了足够的气力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将他往对面破洞的墙扔去。
笑蜈蚣飞似的撞向两丈之外的石墙,又打滚着摔下来,卒然血如泉出,连喘粗气,面色灰白如劣质厕纸。
我一个箭步扑过去,跪在地上急着将他扶起,他看着我道:“我没完成的,你一定要替我完成……”
我没来得及应答他,跪在地上对着陌神医喝道:“不要杀他!你不能杀他!”
“我本欲留他一条狗命,是他辱骂我陌家在先,我实在忍无可忍。”
她说这话的时候可谓是咬牙切齿,我寻思着,她的意思她已经零容忍了,已经做了。老头子,怕是不久就会断气吗?我没想到,她只要稍微动动力气就可以杀一个人,难怪黑老头要躲着她,原来她才是真正那个杀人不眨眼的。
我怔了一下,机械地扭回头,握住了黑老头的手,道:“我真的不怪你,老头儿,你撑住。你不是说,你的医术一流吗?你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已经老了。对不起,我一直在利用你。你是个好孩子,你不用为我求情,也不用救我,拿着地图,一直往下走。如果遇到困难了,你就想想黑老头的笑;我这一生,的确坏事做尽,可是当我看到孩子你的时候,我才改观了,善良,是多么美好。”他哭着握紧了我的手,涕泗横流。
我痛哭:“不,陌神医,陌神医,你一定有办法的,你救救他,你们都是神医,都普世济人,陌家向来也普度众生,不会袖手旁观的是吗?”
“不好意思,陌家没有你口中说的那么神圣。方才,他浑身的筋骨已被我震断,活不成了,”她厉声喝道,“昨夜蓝墨被你所伤,要不是他阻拦,我早就拿到解药了。他阻拦,却也是因为你。劳烦你记住,他是你的仇人,我们才是你的朋友。罢了,现在解药有了,我先回无卫,你好自为之吧。”
话音未落,门主如自命清高的孤鹤,扬长而去,没有半点留念。就一点点的恻隐之心也没有。
请她救人,她却完全凭的是蓝墨和我的交情,如果没有蓝墨,她压根儿就不会看我一眼。而她救人的方式,却不是自己想办法,配制解药,而是厉兵粟马,执锐披坚,以逼迫,以杀戮为途径拿到解药。讲着世俗的大道理,披着正义的华服,却仗着身手恣意横行,双手沾满鲜血,品性刻薄尖酸。
世人都说,天下的两位神医虽皆隐蔽,但千婳门的女神医,如出水芙蓉,姿态动人,虽格外挑剔,但却有求必应,有医德,也仁德;而另一位以毒闻名的笑药师,却如蜈蚣一般的毒,笑里藏刀。
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世俗吧。
总之,三生有幸,与这两位神医有所接触,但让我明白的是,每个人都有污点。有的人欺骗却也坦诚,有的人却一直以伪君子的面目示人,毫无悯善之心。
陌家,还真的是我印象中的陌家吗?
原来,昨夜那个经常出没的黑影,就是陌蓝墨。他一直都在,一直都会暗中观察,我也知道的,如果他觉得是时候见面,他会出来的。可如今三个月已过去一大半,他明知我不会毁约,又何必让陌神医救我呢?是觉得,三个月太长了,他等不到,或者是不忍心看到三个月内备受剧毒的折磨?
可是他若看不下去,又为何在我痛苦的时候,他一个影子都没有出现,救我的,反而是那个他所谓的我的“仇人”呢。
又或许,他是觉得,以我们的关系,他投毒,我进坑,不过是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他以为,我会一直认为他是在为我好,为我着想。
尽管我宁愿相信是这样,可是这千婳门的门主呢,得理不饶人,杀人不眨眼,这就是陌家的姿态吗?
青衣自入陌家,一直被当作剑客陌煜来培养,可为何他让我感受到的,是一腔的侠骨柔肠,是世间独有的温柔和善良。而这位世人公认的,包括我也不得不承认的,有气度的陌家女神医,却是如此冷冽无情,连一个老人家都不放过呢。
尽管我知道天底下容不下两位极端,尽管他们两家水火不容,可是现在不是战乱和动荡的年代,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对付对手,可非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吗?
是,她说得对,我是在接受她的恩惠,是她救了我父亲,救了整个无卫部族。可是,在我接受她的恩惠之前,我不能忘记我的道德底线,不能没了操守,所以在说谢谢之前,我必须回绝她,必须抵制她。
黑老头似睡非睡,意识逐渐不清醒了,我可以真切地感觉到他的体温在变凉,却又很努力地小声告诉我:“小鬼,把我留在这里吧……我听说,这石窟与天上能相连,或许在这样充满灵气的地方,我可以见到我女儿。”
“好,好。”我看着他,不由眼睛湿润。
“要勇敢。”
没想到他会以这简单的三个字结束,也没想到那个背着骂名闯天下的最毒之人,笑蜈蚣,临死之前竟也煽情。
他慢慢地阖了眼皮,倒了过去。旁边是他那把红木拐杖,亦复是冰冷。
争了这么多年,走了这么多路,下了那么大的血本,只为一朝能见女儿,只为一个不实际的幻想。他的痴傻,或许很多人都不理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会这样,或许是因为我履历尚浅,难以理解这份执念。尽管会偶有不甘,但是不管怎样,作为一个父亲,他已经合格了,他努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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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飘然而至的地风从我后背袭来,不似砭骨之寒凉,却令我的脊梁骨如针锥,接着,沉重的脚步声慢慢逼近,恶臭也随着漫来……
一只发了霉的血手忽然冲我伸来,幸亏我反应灵敏,下意识地拔出小刀扎破了它的手背。那不知名的玩意儿轻轻咆哮,我一溜烟逃进两边的其中一条密道里。
如果猜不错这应该是条比较正规的墓道,刚好能塞下一个人,我只顾没命地逃,因为刚刚我已经闻到了尸体腐烂的味道。猜不错,应该是我们惊动了棺材里睡着的那位。
不知是不是真的鬼王。
我禁不住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我本想多看看黑老头,可现在却只能含泪离去。那只血手我铁定没有看错,有可能血尸就躲在某一个角落里,等着把我扑倒将我撕裂。
真是得罪神明了,可开棺也并非我意,更何况,我们只是开棺,让里面那位呼吸了一些新鲜空气,却也没碰里头的东西,就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这睡着的那位也够狼心狗肺的,方才我还以我血肉之躯护住它,以防有人盗墓摸金,现在它倒好,追杀起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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