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煤油,没拎开水浇花,没往茶叶罐里拌土渣,还有模有样地指挥着沈越天,一起照顾产妇和婴儿。别说,他煮的小米粥还挺像样。
沈秦天他爸顿时感慨啊:还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护士才那么一说,弟弟就听话了!
其实小叔叔前段时间就暗自决定了,下一次嫂子坐月子时他要乖,因为听隔壁刘婶说月子病要月子治,嫂子平常照顾自己和沈越天挺累的,这一次正好有机会给她治病。
就这么,这个小学生叔叔担负起了送沈越天上幼儿园,外带哄沈秦天的责任。哭了抱着,尿了给换,要不是他没奶水,估计沈秦天都能以为这才是妈妈。
等沈秦天能满地跑的时候,叔叔和哥哥就带着他到处玩,爬树抓麻雀,下河逮水蛇,火烤苍蝇,尿淹毛虫,什么没干过,就连家长三令五申禁止孩子去玩的那个大粪池,他们也常去。爬到粪池旁边的墙头上往前走,谁平衡差谁摔粪池里。
再后来,叔叔谈恋爱了。沈秦天小学快毕业的时候他叔叔结的婚,家乡的风俗是结婚那天要找男孩子滚床,沈秦天拉着他哥就往新房跑。
结果他哥别扭半天不肯滚,沈秦天气哼哼地自己滚了几遍,他觉得他哥不仗义,他们仨玩这么好,为啥不给叔叔滚床。后来是他哥在他耳边说了原因他才噗了一声又嘿嘿了一句,这才放过他哥。
正当沈秦天哥俩眼巴巴盼着婶婶生个小肉团出来给他们玩的时候,他叔叔宣布离婚。
八十年代中期,离婚是一件很大的事儿。
他婶婶嫌他叔叔把棉纺厂的工作辞了,就知道冒着风险四处收集一些没被文化浩劫摧毁的旧社会破烂。
收破烂能有啥出息!于是她不顾全家人低声下气的哀求和挽留,趁着他们还没有孩子,她毅然决然选择了离婚。
沈秦天还记得全家人轮番去恳求那女人,而那女人只口口声声骂着他叔叔。十四岁的沈秦天甩开他哥的手,冲进里屋,对着他曾经的婶婶吼了一句:要滚就快滚!
事后沈秦天为这句以下犯上的话付出了代价,被他爸皮带狠抽了一顿,但这件事对沈秦天的伤害远不止是皮肉之苦。
婶婶是他唯一密切接触过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沈秦天一直难忘叔叔告诉他们哥俩他有对象了那天的兴奋和甜蜜。
叔叔每次约会他哥俩都设法悄悄尾随,说伟大点是他们见证了叔叔婶婶的爱情,说猥琐点是他们偷窥了人家小情侣之间的各种亲昵。
沈秦天还记得他叔叔结婚第二天早上,他神神秘秘地爬到他哥被窝里,问了一句让沈越天至今仍然拿出来当笑话讲的内容:“哥,现在,婶婶手上的守宫砂,是不是没有了?”
这问题现在回想起来真可笑的,但沈秦天小朋友当时才十一岁,暑假在家看武侠小说看入迷了,以为每个未婚女子手上都有一颗守宫砂。
经此一遭,正处于对异性的好奇期,身体正在发育期的沈秦天开始讨厌女人,觉得凡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都没良心。
所以说这孩子偏激了不是,把个别现象放大化了。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事情发生后,全家人各忙各的,没有人和这个青春期少年聊天说说心里话。
那会儿全社会都忙着解决温饱奔小康,有几个人去关心青少年心理健康呢。
因为和叔叔特亲,沈秦天一直把婶婶看成是自家人,一家人就应该相亲相爱有难同当,怎么说分离的话?而且叔叔这还没遭难呢只是没了工作而已!要是一个不太熟的亲戚朋友闹离婚,沈秦天肯定不能受这么大刺激。
于是他本来一个不算大的心结越来越堵。
可偏偏沈秦天又是个极帅的小伙子,在漂亮人扎堆儿的文艺团体里他也是佼佼者,周围从来都不缺爱慕之辈。
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讨厌女人,但他看着女同事女戏迷送来的礼物又实在反胃,于是他聪明地选择了把礼物分给男同事们:男领导有份,男演员有份,就连门房大爷和食堂大叔都有份。
大家不明就里,都夸沈秦天好,他白落了个美名。书记看这小伙子从不和女性拉拉扯扯嘻嘻哈哈,每年的思想作风考评都给他高分。
沈秦天是装,但他也付出了装的代价呀。他要比别人多准备几套练功服、几个饭盒、几个被套,几个…等等等,凡是有可能被女性触碰的他都要多备几份,而且还只能利用休息时间悄悄地把被女同事洗干净或喷了香水的东西再洗一遍。
幸好第一他家里不缺钱买得起,第二他家就在省城,休息天可以带回家去拿洗衣机洗,手搓谁受得了。
可真不是咱们沈大帅双手细嫩,学京剧的就没有娇气人,哪个手掌心里没有茧子。想说沈大帅不能吃苦洗衣服的人,麻烦您先去看看需要他洗的量有多大,然后再评论吧。
拿着旧杯子,沈秦天路过三号练功房,他眼角余光瞟到一个清瘦的小伙子在起旋子。沈秦天停下了脚步。
现在是午休的时间,五月多气温已经渐渐高了起来,但院里一向是六月才开空调。位于顶楼练功房内的温度计已经骄傲地拉着一道长长的红色,因此这个时间点来练功的人不多。
沈秦天站在窗外,目不转睛地往里看着。
当然不是因为他没见过人圈旋子,他的铁哥们儿孙瑞就是旋子高手,去年为了备战全省大赛,孙瑞每次都是五六十个旋子才休息一下,累得一个月就掉了十斤肉。
这个人的旋子虽然和孙瑞比还有点差距,但又高又飘,落地轻巧,看着很舒服。沈秦天看不清他舞动中的五官,只见他满脸醺红,浓黑的头发透潮,随着他身体的舞动不时溅出汗珠于空中。
为了备战复试,林蔚然近日练功异常勤奋,他发誓要把自己的最佳水平展示出来,争取能被省京剧院录用。
他一口气舞了三十个旋子,又原地转了两圈把力量卸下,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练得猛了突然停下让他有点头晕,于是他闭着眼睛站着喘气,调整呼吸。
高鼻梁瓜子脸,用嘴皮去抿唇角的汗时还显出俩圆圆的酒窝。沈秦天把他细细打量了一遍。好漂亮的嘴型。
林蔚然湿透的白色汗衫贴在身上,勾勒出起伏的胸肌。他用手抹了抹鬓角的汗,掀起汗衫下摆去擦脸。
腹肌不错。沈秦天眯着眼瞟了瞟林蔚然秀气的眉毛。脸这么文静,身材倒是健壮。
沈秦天轻轻离去,脑子里想着他汗衫领口边上的几个小洞,耳边忽然响起批发市场门口那个犀利的女高音:破衣烂衫找来卖喽~~~
沈秦天推开宿舍门,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床上搭着一件旧旧的军绿色背心。还没等沈秦天开口问,陈焕就扑了过来,双手在沈秦天的背包里乱翻。
“我的沈大帅你可算回来嘞!”陈焕如愿地掏出几袋真空蛤蜊肉,见沈秦天看着床边的背心,陈焕边撕包装袋边说:“是林蔚然睡了你…”后边“的床”两个字被蛤蜊堵了回去。
“你丫才被睡了!”沈秦天笑着踹了陈焕一脚,又从包里拿出一堆东西扔在桌上,招呼大家来吃。
“什么?小天你已经被人…没事,在哥眼里你永远纯洁!”睡同一张高低铺的赵军和孙瑞哈哈大笑,床铺抖得厉害。
省京剧院的宿舍每间有三张高低床,住六个人,沈秦天下铺的刘阳兵和陈焕上铺的文缘这会儿不在,出去打开水了,他们宿舍的规矩是每天两个人负责打水,保证六个和尚都有水喝。
“不对呀,你咋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要下周么?”陈焕大嚼特嚼,转眼就吃完两袋,他在桌上的食物堆里挑挑拣拣,又撕开了一包烤鱼片。
沈秦天把爷爷转院回来的事说了,原以为陈焕会像平时一样装出一副狗腿样夸他几句,没想到这家伙说:“那我们林蔚然住哪里啊?”
林蔚然,三分钟内这名字出现两次了,沈秦天再迟钝也明白这几天就是林蔚然占了自己的床,这件衣服自然也是他的。
还没等沈秦天开口问这个林什么是谁,陈焕就满嘴喷着鱼片渣子说上了,说林蔚然是来面试的,在准备复试,宿管员懒得打扫隔壁空房间,于是让他过来先临时住住。
沈秦天不动声色打量着自己的床铺。他从小就讨厌别人去自己家玩,他觉得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私人空间。
他有个比喻:和朋友在路边打招呼,就好比给人展示自己的外套;进而找个饭店吃饭聊天,就是脱下外套让人瞅见他里面的毛衣;但是要去他家并且推开他房间的门,那就相当于把脑袋插到他内裤里去窥隐私!
他讨厌别人去家里品评他的东西,干嘛要让人知道他平时喜欢看什么书,养了什么花,墙上挂了什么装饰?我的兴趣爱好关你们屁事啊!
省京剧院不可能为他提供单人间,于是他把蚊帐围起来的这片小空间视作私人领土,他享有不可争议的主权。
现在,主权,被!挑!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人物都是虚拟的,但他们身上的故事有些是根据实例改编的。比如五六十个旋子和一个月掉十斤肉,确实是发生某位京剧演员身上的,平时练习六十个,上台就能保证按剧情一口气四十个,本来已经没有赘肉了,要一个月掉十斤,真是要有多累啊。不过他确实很优秀,个人专场一票难求。
搞戏曲很苦,向他们致敬!
☆、第十一章
“我说沈大帅,你这几天就回家去住住吧,反正你家又不远。小林林他就要复试了,《八大锤》诶,要多少体力啊,休息不好可不行。”
陈焕这人属于自来熟,见着谁都能聊起来,甭管认识的不认识的,连女演员扎堆聊洗面奶他都能钻过去听半天。其实他和林蔚然都忙,彼此没说过几句话,可他就已经亲热地给人家取了外号。
“我和团长说了,白天在院里排练,晚上去医院陪我爷爷。”沈秦天面带优雅的微笑看着陈焕,强忍心里的不适:废话,我不回家还和这个林什么同床共枕啊!我有没有这么饥渴!
“沈大帅你就说实话嘛,你哥就不能和你轮流着陪爷爷?你肯定是怜香惜玉了,把床让出来,希望我们林姑娘也通过面试对不对!”
陈焕边吃边摇头,一是因为烤鱼片没有蛤蜊肉鲜美,二是觉得沈秦天口是心非,林蔚然那么好看,比美女还美,谁看了不喜欢。陈焕此时吃的脑满肠肥,忘却了沈秦天并不认识林蔚然。
小林林,林姑娘…陈焕你小子太恶心了,沈秦天憋不住来了一句明知故问:“这个林什么然,男的女的啊?”
“嘿哟,女的住咱这屋呐,啧啧,咱们院的福利可真好!”孙瑞一双细眼眯着,他是二团的盖派武生,扮相好功夫棒,长靠短打样样拿手,前年捧走了全省京剧比赛武生组银奖,去年得了金奖。
孙瑞眉毛一挑:“姑娘们,来二一六宿舍定居吧,哥哥保证照顾好你们,睡前暖床运动,整夜贴身服务,清晨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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