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人家,又是自己公司的上层,将来说不定关系还要更近一层,原本有些忐忑,但见到许家的风气如此平民,却也油然生出一些亲切感来。
这次家宴并没有外人,只有许老爷子、许夫人、许惊鸿和他们俩,两个做家事的小姑娘忙完了晚饭,许夫人便放了她们的假,让她们提前下班回家。饭桌上许夫人将李铭拉到身边来坐,反而把许惊涛赶到了下手,许惊涛挥挥手,一副随你们便的模样,许家父母却会错了意,以为是儿子当着他们的面不好意思。
李昕从小内向,长大一些后就不怎么爱跟父母撒娇,斑衣娱亲的任务便一直留给了当哥哥的李铭,所以与长辈相处对他来说本是信手拈来的事,不消多时,便和许夫人交谈得十分融洽。许惊涛兀自低着头吃东西,同时侧耳听着家人和李铭的交谈,李铭在和长辈说话时细声细语,时不时顺着对方的意思发出恰到好处的轻笑。许夫人是第一次见李铭,之前也曾从大儿子口中多番打听他的人品,许惊鸿对他的评价不差,许老爷子似乎也满意,但到底没有亲自看上一眼,总归放心不下。许夫人自诩还是比较会识人,也信一些面相的说道,见到李铭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不是个狡诈奸邪的面相,言谈举止也颇有家教,顿时便好感大增。她知道许惊涛平素结交的那些男男女女大多在社会上混迹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的油腔滑调,没有一个是她看得中的,若真有哪天许惊涛从那些人里带回来一个两个,还不如李铭这样的或许更宜室宜家些。
“惊涛,别光顾着自己吃,也给李铭夹夹菜。”许老爷子发了话,众人的目光一时都集中到许惊涛身上。许惊涛正啃着鸡翅,闻言也没放下,叼着鸡翅看李铭一眼,李铭连忙抢过话,笑着说,“是我不好,光顾着说话,冷落你了,”又夹了一只椒盐虾放到他碗里,“可别生气呐。”
许惊鸿在对面噗嗤笑出声,被弟弟瞪了,才忍住笑抱起饭碗。许家父母见他俩这样融洽,李铭又能受得了许惊涛的性情,便也不再疑虑,信了他们果真已经开始培养感情。
许惊涛看着自己碗里那只大虾,心想李铭的演技还真是自然,弄得跟真的似的,既然如此,自己当然也不能输给他,“我哪里生气了?”伸出筷子在几个盘子上方比较了一圈,夹起一块肥厚的玫瑰扣肉送到李铭嘴边。
这过于亲密的举动让李铭下意识躲开了一些,才想起来许惊涛的父母还在身边,许惊涛的筷子直直的杵在嘴边上,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只得硬着头皮张开嘴。许惊涛不怀好意的抽动嘴角,筷头一转,竟把扣肉送进了自己嘴里。李铭仍张着嘴,眼见着那块肉落进了许惊涛口中,顿时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只是还没容他有什么情绪的工夫,许惊涛紧接着扣住他的下巴,吻了上来。突然的变故让李铭惊得睁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由着他油花花的唇粗粗撵过,往他合不拢的嘴巴里推进一块三分肥七分瘦甜腻的玫瑰扣肉。
李铭的脸色瞬间红了白,白了又红,煞是精彩。
许惊鸿终于再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出来,连同样受到惊吓的许家父母,也不禁相继笑了出来。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是个戏弄的亲吻,而李铭才真是叫骑虎难下。眼见着自家兄弟把局面闹得有些过头,许惊鸿才勉强停了笑,出面圆场道,“小涛你也够了,人家李铭是老实孩子,都被你弄得不好意思了。”许母也拍着李铭的后背,让他不爱吃肥肉就吐出来,倒是给了他一个好台阶。李铭僵硬地笑笑,捂着嘴巴囫囵嚼了几下把肉咽了下去。
“李铭这么好的性子,真是难得啊,”许夫人回头看她的丈夫,笑着摇摇头,“可不能让你儿子委屈了人家。”许惊涛敲敲饭碗,“唉,妈,我哪里有委屈他了,你也偏心得太明显了点。”
许老爷子显然更赞同妻子的观点,认认真真地说道,“将来李铭进门,我们也是要给你们正式操办一下的,虽不通知多少亲友,仪式肯定是不能少的,到时候惊涛若是对你不好,也有家里长辈好替你做主。”
李铭点点头,谢了许家父母的深谋远虑,暗自想着他若是个女孩,听到未来公婆说了这些必该开心极了,只可惜他是个男人。
和许惊涛的事他至今未敢向家里提起,他不知道如果他说了,家里人会用怎样的眼光看他。
晚饭过后,许家人本想天晚了就留李铭住下,李铭想着并没有跟家里说晚上不回,怕被问了没法自圆其说,许惊涛也不愿意在家里待着,宁愿回自己的公寓,两个人便合力推辞了。
下山后,许惊涛直接把车开进了城区,李铭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到自家附近还有一班公车能赶上末班,便跟许惊涛说,随便在哪个35路车站放他下来就行。许惊涛没应答,反而岔开了话头。
“我今天配合得怎么样?”昏暗的车里视线不清,隐藏了许惊涛劣质的笑容。提到这个,李铭果然又开始不自在,反复清了几次嗓子,也没说出一句来。“刚才我爸妈说的你都听见了?”不再等李铭开口,许惊涛又接着说道,“你要答应我家老头子的要求,就得进我家门,以后也别想还能脱身出去,娶老婆生儿子都甭想了,以后你想后悔也没得回头,这样你也愿意?”
李铭双手的十指交叠着放在身前,指节有些发白。和商场老狐狸做交易的后果,他自然清楚成败得失都不可能由他决定,就算许老爷子现在看起来慈眉善目,那也是因为他听话好用,难保将来没有鸟尽弓藏的一天。到那时候,他的前途命运又是一场豪赌,赌他能不能用这有限的时间和机遇在行业内站稳脚跟,赌他能不能与许家的势力对抗。但是,对如今的他来说,走不走这条路,又哪里由得他呢?
“要得到想要的,肯定要有付出的。”李铭用低低的声音说着,仿佛是说给自己。
外面的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越来越大,水迹洇花了车窗玻璃,小车在空旷的小街上灵活地转了几个弯,停下时已经到了李铭家的巷子口。“你认识我家?”他有些奇怪,而许惊涛只平静地说明了一个事实,“我有你所有详细的资料。”“哦……”李铭自嘲地笑了笑,拿起后座的背包,“谢谢你送我,那我先回去了。”
“李铭。”忽然许惊涛喊了他一声,他停下开车门的动作回过头,正好看见许惊涛欺身向他压了过来,几乎是本能的,他向旁边闪身躲了开去,车里地方很小,他已经贴在了车门上没有地方可躲。许惊涛停在那儿,并没有继续追逐的意思,只是在很近的地方仔细看他受惊的黑色眼眸,“我是不会娶一个摆设回去的,你还是考虑清楚再说吧。”
“没有举行仪式,就还不算结婚吧,”静默许久,李铭抬起头,眼神里已经并没有太多情绪,“等我们正式结婚了,我会尽到伴侣应尽的义务。”许惊涛皱眉,似乎觉得面前的人有些不可思议,“你不喜欢男人。”“不是不喜欢,是没喜欢过。”李铭微微一笑,“如果现实需要,我也可以让自己试着喜欢。”“我也不喜欢你。”“没有关系,我说过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当然也不需要你喜欢我。”“你对爱情和婚姻的态度一直就这么消极吗?”“看多了吧,我们这个圈子的人谈恋爱太累了,不如干脆放弃。”
雨水在车子上冲刷形成了厚厚的水幕,仿佛把外面的世界与车里分隔开来。
此情此景之下,李铭并没有对许惊涛有所隐瞒,那确实是他的爱情观,从进入许氏成为学员,他经历了初恋的终结,也听说过不少圈里的朋友把感情真心托付最后发现不过是被利用,就算是真的碰到个两情相悦的,也经不住芝麻绿豆点的私事全被曝光在大众的注视之下。
“你这个人,太虚伪了,对自己都这么虚伪。”许惊涛懒散地倚回驾驶座,视线仍然盯着他的表情。李铭并不以为然,笑意反而加深了些,“如果我一个人的虚伪就能让大家都高兴,为什么一定要那么真实。”
许惊涛一时竟也无话可说了。
5
许惊涛一向是野惯了的,从来不肯受一点点约束,哪怕是交换条件也算,在这一点上李铭失算了。许惊涛上学时成绩就没好过,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脑袋浆糊的草包,可以被父亲公司里一个混了多年也没混出道的小学员的几句话就忽悠得晕头转向言听计从。
佯装对父亲挑选的结婚对象很满意,也不消极相处,暗地里了解研究对方的一切弱点,不动声色的打击,最后逼迫对方自己提出终止合同,这是他早就手到擒来的套路。从一开始许惊涛就没把许老爷子的谈判当回事,更别说李铭的提议了。
李铭的相貌和性格都不是许惊涛喜欢的类型,他喜欢美得更张扬些的,万众瞩目,最好还带着点泼辣性子,那样才能挑起他征服的欲望,才能短暂的把心思停留在某个人身上,可是对李铭,他甚至连这短暂的兴趣都没有。虽然这个人也有些特别,但还没有特别到能让他好奇的地步。这就像看惯了钻石闪耀的人,哪里还有耐心细品连打磨抛光都没有过的珍珠。
回家的路上,许惊涛就给公司里他的人打过了电话,让他们平时“好好的”招呼李铭。他并没有一丝歉疚,因为就算是他让人去为难李铭,他也并没有违背和李铭的交易。
做完这件事,许惊涛身心愉悦地把手机扔到了后座,直接把车开到他常去的酒吧。那里没有约束,没有管教,只有感官的刺激,当然更不缺艳遇,今天也不例外。
很快他便找到了他喜欢的目标,皮肤白皙,目光迷离,勾勒着细长的眼线,性感的薄唇,风情万种,宛如妖魅。今天的收获他颇为满意,这样的美人也不是每天都能遇到,不多时他便顺利得手,将美人带回自己的公寓。
一番云雨之后,美人倚在床头,伸手从许惊涛嘴里夺过他刚点燃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从他深色的唇边逸出,将他精致的妆容笼罩得朦胧难辨,只剩一片颓废的苍白。
许惊涛忽然有点讨厌抽烟的美人,把那点美好的幻觉全都打碎了,没有了美丽的皮囊,美人也就和普通人一样平庸。他颓然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重新给自己点上一根烟,为他流逝得太快的激情哀悼。
美人对他情绪的变化毫不知情,缠上来用行动要求更多的宠爱,许惊涛懒懒地抽着烟,烟头的火光忽明忽灭。美人主动亲吻着许惊涛的身躯,逐渐下移。
快感通过末稍神经传输到大脑皮层,许惊涛闭上眼沉默着享受美人的服务,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一双微微翘起的浅粉色的唇,还有露出一半的两颗兔牙,仿佛现在正是那双唇在为他讨好地忙碌,似乎还有那个已经熟悉了的清甜中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说,“我说过了呀,我会尽到伴侣应尽的义务。”烟灰从烟头上断落,烫在许惊涛的胸前,令他沉溺的意识猛然清醒了些,他突然矫健翻身,把美人压到身下,放肆的动作让美人尖叫的声音都变得嘶哑。
曲终人散,美人和满室的烟味一同散去,许惊涛准备去洗澡时随手按亮了手机,看到一条未读短信,打开来看,竟然是李铭:雨很大,你安全到家了吧?时间是从李铭家离开后的几十分钟内,那时他应该正在酒吧。
许惊涛没有回复,这条孤零零的短信石沉大海以后这么长时间,李铭也没有作其他联系,说明实际上许惊涛是否安全到家也并不是他太关心的,这不过是良好教养下他认为必要的礼仪。
许惊涛最讨厌礼仪教养,和时刻不忘遵守的人。
近来李铭发现公司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他的公共衣柜常常被人恶作剧地撬开放进一些奇怪的东西,平时和他不怎么熟悉的人,从他身边经过也会投来怪异的眼光,就连他帮门口的小粉丝们要签名的成功率也大大降低。一开始他非常奇怪,多年来他在公司的为人小心翼翼,虽然不和人太亲近,也绝不会让人有厌恶的理由。后来时间久了,也多少有些流言蜚语传到耳朵里。他因为怕他和许惊涛的事被别人知道,平白生出事端,让人背后嚼舌,所以即便约会也不太去人多热闹的地方,或者刻意穿着得灰暗不惹人注意,一段时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公司里也没有传开什么波澜。李铭第一回在厕所的隔间里听到外面的人议论他时,咬着下唇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听说许总让策划部最金牌的几个去做李铭的出道企划,怎么这么看重他?”“你不知道?听说啊他们俩……嗯嗯,懂了吧。”“啊?真的哦?怪不得许总最近这么关照他!”“看不出来吧,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样子,一出手就钓到大鱼。”
听到这样的闲言闲语,一时间李铭也血气上涌,可转念想来,却是无可奈何。他攀附了许家的关系才得到上位的机会,既然是单纯的交易,那对象是许惊涛还是许惊鸿,又有什么分别?
一个人躲在隔间里的李铭,用双手捂住脸颊,只觉得全身似乎都浸在腊月天的凉水里,止不住地颤抖。可是他知道,当他走出这个隔间,依然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依然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仍旧需要对这个世界微笑,这个世界才会回以他宽容。
回到舞蹈教室,学员们说笑着从他身边擦过,转眼又只剩下他空空一人。舞蹈教室的地上散着一天下来的尘土和杂物,本该由新进的后辈学生打扫干净,可他们大概也都习惯了推给李铭,那个很好说话的老学员。
李铭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忙碌起来。门外偷偷摸摸地伸进一个脑袋,看清了没有别人,才压着嗓子喊了一声,“李铭哥!”李铭回过头,原来是一个和他关系还不错的小学员,于是露出温和的笑容,向他招招手。小男生跑到他面前,眉头都快皱到了一起,焦急地问,“李铭哥,你到底哪里得罪许二少了?”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李铭觉得,突然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是许惊涛,怎么会没想到,这一切的根源,都是许惊涛,也只有许惊涛。
那天晚上李昕的琴声依旧透过坏了门锁的旧木门飘进李铭的房间里,李铭很喜欢听弟弟练琴,一整天繁重枯燥的演艺学习后,每天晚上最惬意的事莫不过和着一曲二泉映月或是江河水进入梦乡,但这一夜,直到李昕结束练习,他仍然没有睡着。
家里商量增添电器时李铭要求给弟弟的房间装了空调,因为李昕快要升上高三,又每天要练两三个钟头的胡琴,他舍不得宝贝弟弟忍受冬寒夏暑,而他自己却只还用着微风吊扇和电热毯。盛夏的房间像一个大蒸笼,从地底下往上散发着热气,蚊香的味道淡淡的飘散在空气中,细密的汗珠渐渐染湿了贴身的背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闷热让李铭的心情烦躁无绪。
他开始回忆和许惊涛的每一次见面,去剧场听过相声,去打过真人cs,最多的是在街边小饭馆里喝酒,许惊涛自从被老头子扫出家门,便再没有要过家里一分钱,少爷生活早成过往,也习惯了平民的游戏规则,并且自得其乐。李铭对许惊涛还是有些敬佩的,毕竟不是每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都有这般坚毅的性子。他一度相信,许惊涛凶神恶煞地外表不过是为了掩藏起他孩子气的内心,只要自己坦诚相待总能得到对等的理解,可认真想来,或许还是自己天真了。
突然跃起身盘腿而坐,李铭提起一口气,打开通讯录,拨通了许惊涛的手机。许惊涛懒洋洋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时,他却忽然失了声。
要说什么呢?他一早就知道许惊涛的态度,同为年轻人,他也不喜被过多干涉生活,有时父母自认为善意的安排,他也会反抗,许惊涛如此作为原本无可厚非,难道要去质问吗?质问他为什么背后对一个战壕的战友使暗刀子,可是从头至尾,许惊涛究竟也没有亲口应允过他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许惊涛等了他一会,终于打破了沉默的拉锯,“没话说我挂了。”不耐烦地说完这句,便听到李铭冷冰冰地声音,没头没脑地回答,“我不会退缩的。”通话结束了,李铭不知道他的那句话,许惊涛到底听见了没有。
6
李铭突然接到李昕的二胡老师打来的电话,问他关于李昕参加全国二胡大赛的事,家里商量得怎么样了,李铭这才第一次听说了这么档子事儿。
这次比赛李昕很早就已经通过了预选,可是报名时间都快截止,李昕的参赛申请还是没有交上去,老师说,这个比赛蛮有含金量,如果将来李昕要另拜名师,或是考音乐学院,会对他很有益处,所以希望家里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讲完电话以后,李铭一个人沉默了很久,正全身心投入在弓弦开合之上如痴如醉的弟弟自然意识不到他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忽然这样轻而易举地便被戳破,也自然没有察觉他的哥哥默默倚在门边的身影。李昕已经很久不要家里人陪着一起上课了,李铭一直以为,是因为他长大了,不喜欢还像个小孩似的被人看管着做这做那,所以竟然谁也没有发现,那个天真无忧的少年,什么时候起也开始有了秘密和心思。
隔天李铭去找了许惊鸿,希望可以请他帮忙预支一笔薪酬,而且数额不菲,许惊鸿当然不会对他苛刻,但也关切地询问了他需要这么一大笔钱干什么用。李铭具实相告,只是轻描淡写,他向来好强,虽然自己家境清贫许惊鸿肯定也知道,还是隐去了以免博取同情之嫌。
“既然是你弟弟,也就是自家的事,这笔钱没必要从公司走,我跟父亲说一下,直接拿给你就行。”“不用了鸿哥,记在我的账上吧,也算是对我有个鞭策,我以后会努力工作还上,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许惊鸿也不勉强,话头一转,夸张地叹了口气,感叹道,“可怜天下做哥哥的心啊,要是小涛有这么出息,我也是砸多少钱都愿意呐。”
“每个人长处不一样,其实我觉得他不像大家传说的那么糟糕,是偏见吧。”李铭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替许惊涛辩解了几句,他不知道许惊涛的过去,他那种乖戾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可是看他现在和家人的相处,虽然父亲退让母亲宠溺,但在两位老人的心里,这个小儿子已经是不成器的,如果连他的哥哥也对他失望,那他还能到哪儿去寻找理解和鼓励?许惊鸿耸耸肩,不置可否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偏心了?”
闷雷似的一句,不声不响,却炸得李铭脑子里嗡得一颤。
为什么要在和许惊涛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亲哥哥面前替许惊涛辩解,以他自己不过才认识几个月的身份,实在是,没有必要的事,李铭咬了一下嘴唇,暗道一句,自讨苦吃。
李铭擅自去找了李昕的指导老师,帮他填了参赛申请,沟通了准备事宜和行程安排,学校里请好长假,做完了一切,才把已经板上钉钉的事通知给弟弟。虽然突然,但李昕对于李铭的独断没有表现出十分强烈的抗拒,这是李昕惯常的性格了,李铭自是吃准了这点,才把事儿做得这么干脆利落。默默听李铭说完,李昕嗯了一声,轻声说,“我一定拿个名次回来。”这句话李铭很熟悉,就像每次李昕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前,总要这样对他说一遍,像是承诺。
李铭把手放在李昕的肩头,突然有些不安,带着歉意地说,“对不起。”李昕微笑着摇摇头说,“我又不是好赖不分。”
李铭不知道,李昕那么聪明,是否看得透他的私心。他这辈子不能够随心所欲的追逐梦想,从他撕掉医学院的入学通知书那天起,或者更早,从他参加许氏的学员选拔脱颖而出那时起,所有的希望便都倾尽在了弟弟身上。
接连几日忙着为李昕打点行程,许惊涛定时的邀约也一推再推,李铭一边觉得这样的理由名正言顺,一边其实心里也忐忑不安。他和许惊涛之间,虽然感情是谈不上,不过合作的磨合刚刚顺畅了些,因为有他经常陪着一起回家吃饭,许惊涛在许宅出现的次数较以前频繁不少,和家人相处的方式也融洽很多,许家父母光是面上都能看出掩藏不住的欢喜,他能将许惊涛拉回许家,这就是他得许老爷子看重的最重的砝码,他只有紧紧抓住这个优势,才能在这场交易中抓住一些主动。
翻了下通话记录,从他第二次推掉约会后,已经一个星期许惊涛再没给他打过电话来。李铭决定晚上请他去吃个宵夜,喝点小酒,许惊涛似乎还挺喜欢李铭推荐的那个烧烤店,还有旁边摊子卖的小馄饨。这样打算着,便随手电话他问问他的时间安排,谁知一听到声音,哑得都快认不出是他本人。
许惊涛此时已经没什么好不好的语气可言,只是有气无力,也懒得跟他说什么。李铭说,“我去看看你,你住在哪?”话音未落,许惊涛哐得把手机扔到一边。
许惊涛很少生病,也不喜欢被别人看到他生病的样子,普通的头疼脑热,他宁愿不吃药慢慢熬着,这样任性的处理方式,居然也让他熬好了从前大部分病痛,可是这次生病,来势诡异而汹汹,像是感冒,却发不出来,躺了几天总也不见好,铁了心要跟他顽抗到底似的。
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头上已经敷着毛巾,李铭搬了张椅子就坐在他的床边看着杂志。许惊涛拧眉,勉强地睁开眼睛,抓掉头上的毛巾,“你怎么在这?”李铭拾起被摔到地板上的毛巾,又抬手摸了摸许惊涛的额头,“我问鸿哥你的住址,他给了我钥匙。”
李铭的手柔软却有些粗糙,是早年练习武术时留下的茧子,指尖有些凉,掌心却暖融融的,冷热冲撞之下,带给许惊涛晕沉沉的头脑以莫名的抚慰。“还是不出热,”李铭似乎在考虑着该怎么处理这棘手的问题,“先洗个澡吧,一会儿我给你刮痧看看,说不定有用。”“你会的还真不少。”许惊涛的夸奖有些阴阳怪气,李铭也不介意,只当是没听见。
许惊涛洗澡的空当,李铭给他做好了晚饭。软糯的大米饭,一碗淋了麻油的鸡蛋羹,配上爽口的小酱菜,简单却有滋有味。许惊涛看着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没说什么,一点不剩地全都吃了下去。这样的饭菜,记忆中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吃过,那时父亲母亲还没有因为创业而忙碌得顾不上孩子,也还没有厨艺专业的家政服务人员来照顾一家人的饮食。
“把你娶回来做饭倒是挺好的。”李铭收拾空碗的时候,许惊涛难得心情很好的对他说了句玩笑。
草草料理了晚饭,李铭在卫生间找了把合适的牛角梳子代替刮痧的工具,许惊涛十足怀疑的侧着身看他给梳子消毒准备,“你真会还是假会,别把我刮废了。”李铭无声的弯了弯嘴角,“试试看吧,反正死不了人。”
李铭家隔壁,曾经有过一个私人诊所,坐诊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中医,李铭童年时最喜欢的就是在诊所里看老中医用各种奇怪的手段治病,一开始是因为新鲜好玩,后来渐渐对治病救人有了兴趣,老中医看他有天分,也高兴教他些简单的东西,老中医临终前,还把自己平时用的十几本医书药典都送给了他,至今那些已经发黄发脆的书籍,还妥妥当当的收藏在李铭的书柜里。
“看不出来,手法好像还挺专业的。”许惊涛死狗似的趴在床上,任凭李铭手上轻重都没大反应,风池到大椎一线的出血点已然连成一片,还泛起了红肿,看得李铭都有些不敢继续,一再追问,“疼不疼?”许惊涛却被问得不耐烦起来,“你那点劲挠痒痒似的,少唧唧歪歪的,疼了我会喊。”
临时充当刮痧油来用的橄榄油,顺着脊椎被一点一点的推开,李铭不再询问,却有意识的放轻了手下的力道,直到肩胛和脊椎两侧全部出痧,才算大功告成。擦去多余的橄榄油,李铭又用手掌顺着许惊涛脊柱的方向搓揉了片刻,平和绵软的触感,落在因为刚刚刮过而敏感的皮肤上,舒服极了。
“够了。”许惊涛翻过身突然开口。李铭脱口而出,“还没好呢。”却被许惊涛瞪了一眼。
才还挺舒服地享受着,这一会儿工夫又翻脸,李铭有些莫名其妙,刚想问问清楚,一眼瞥到他睡裤下的阴影,话到嘴边陡然刹住车,涨红了满脸。
李铭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许惊涛眼里,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混着娱乐圈,居然只是察觉到自己在不经意时引起了别人的情欲,就窘迫成这样,不是亲眼见了,他还真不会相信。捉弄的心思油然而生,许惊涛努努嘴,面瘫着说,“要不然那里也揉揉?”李铭耳朵根子都快红得要滴出血,假装没听见地收拾工具,许惊涛仰躺在床头双手抱着后脑勺,盯着李铭飘忽不定的眼睛,“喂,你不会还是个处吧?”李铭没理他,所以他更加得寸进尺,“连女人都没抱过?”李铭的眼底流露出更加的慌张,这样尖锐的隐私,他可没想过要跟别人开门见山地讨论。许惊涛看得有趣,趁他转身准备逃走,一把捞住他的腰,使劲一带,便让他跌倒在床上,用一条腿死死压住,李铭挣扎,却逃脱不了许惊涛气力甚大的纠缠,“你不会到了结婚那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履行义务吧?”许惊涛似乎已经笃定了这个事实般的嘲笑,将眼睛弯成了讨打的月牙。“当然不会。”李铭气结,反讥道,“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像抱女人那样抱你。”
这样近距离的对峙让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许惊涛按住李铭的脖子吻了下去,他没有强迫过一个床伴,也不屑做那样的事,不过李铭是个例外。明知李铭还没有做好接受和一个男人肢体接触的心里建设,偏要隔三差五的越过界限,逼迫他面对一次比一次过分的亲密举动。“唔!”然而这一次还没得意多久,就感到舌头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许惊涛捂住嘴一脸痛苦,趁他松懈的空当,李铭突然发力,蜷起膝盖把他掀开,然后退出不甚安全的范围之外。
“你要谋杀亲夫吗?”许惊涛大着舌头吼道,李铭的情绪也有些激动,狠狠擦了擦嘴唇上沾染的许惊涛的口水,“现在还不是!”
7
李昕踏上离乡的飞机的那天,李铭没能去送行。公司为商讨李铭的出道方案而开了个会,企划部拿出了三个方案,每一个都下了大功夫,也都是大手笔,设想有以歌手出道,也有大银幕出道,李铭的准备期长,学得也比其他学员更全更多些,这让他的出道方向有更多的选择空间,但每个人都不敢轻易肯定哪一个方案是最合适的,毕竟按照市场规则看来,李铭并不是能够大红大紫的类型,投入与回报是否成正比也是必须考虑的。
许老爷子自然并不需要也并不希望他的“儿媳”大红大紫,所以李铭的出道作品是否能够为后继发展奠定一个好的基础,他其实倒不在意,但是李铭在意,所以,他愿意等,等企划部拿出权较之下最完美的方案。
又到了周末,许夫人提前给李铭打了电话让他们晚上回去家里吃晚饭,许家父母好像是也摸到了门道,知道打电话给许惊涛不如打给李铭更容易成功,两位老人因此更是认定选对了人,李铭定能约束住他们那难驯的幼子。
因为已经跟许惊涛约好,李铭便先搭了车去到许惊涛经营的一家网吧,在那里和他汇合了,再一起开车去许宅。
许惊涛在外头摸爬滚打了几年,也开始着意置办些产业生意,平时交给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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