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鬼一声叫喊之下,牢房外顿时又冒出好几张鬼脸,他们一一穿门过墙而来,很快地,几乎将这小小地牢房塞得满满的。
两个狱卒进来的时候,阿弦抬头所见,是他们穿过这些鬼魂层层的身体,场面着实恐怖。
阿弦不敢动,因一动就会碰见一只不知是什么的鬼,只能尽量将自己身子缩小,但那股冷意却越来越浓,几乎将她冻僵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牢房里的光线很快暗下来,窗户外透出的天色也是朦胧黯淡的,huáng昏将至,yīn气更盛。
阿弦耳中所听,是不下百种声音,若她抬头所见,必也是数不尽的鬼魂。
据阿弦从小到大的经历看来,在人世间鬼魂最盛的,无非是三个地方坟场,医馆,另一个则是牢房。
所以在桐县的时候,阿弦等闲从不去牢房,这里不仅是鬼魂多,且是凶鬼猛鬼居多,正是阿弦最避之不及的地方。
没想到来到长安的第一天,就是在这种地方度过。
随着夜色渐渐来到,更多异样的呼啸叫声在耳畔响起,嘈嘈杂杂地,仿佛要将人bī疯。
阿弦双手抱头,微睁双眸的时候 ,看见自己唇边呵出的气几乎凝结成霜。
濒临崩溃,阿弦右眼的血色也更加浓了,她忍无可忍,捧着头厉声大叫。
是夜,负责巡夜的狱卒挑着灯笼而行。
虽然是在大牢,人也终究是要顺应天时,除了那些受了大刑疼痛无法入睡的囚徒,其他的囚犯大都安稳入睡了。
行走中,狱卒忽然听到一丝奇异的响动。
仿佛是孩子在笑:哈哈哈带着快活的意味。
狱卒惊疑之际,毛骨悚然。
据他所知,此刻大牢中并没有关押什么孩童。但是,那声音却这样清晰,而且在笑完之后,又响起了仿佛娓娓jiāo谈的声音。
你说的难道是仍是十分开心的口吻。
狱卒左右张望半晌,循着声音来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发现自己来到一间牢房单间儿前。
而声音,确定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狱卒心中掂掇,侧耳听听,又壮胆将灯笼挑起,向着牢房中看进去。
幽暗的光线下,里头挨着墙根儿坐着一个人,正是白日才被关进来的阿弦,她仍是抱膝坐着,脸色雪白,但却笑盈盈地看着前方某处。
狱卒按捺心中不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并不见她所看之处有什么东西。
就在此刻,阿弦举手,劈里啪啦地竟拍了几个巴掌,道:好,好!仿佛喝彩。
狱卒几乎倒退回去,灯笼也随着晃了晃。
阿弦却因看的入迷,并未发现门口的异状,她扭头对旁边道:我觉着唱得很好,你为什么不爱听?
灯光下,她的脸越发毫无血色,明明是对着虚空,却自说自话的,像是对着什么熟悉的人看这架势,还不止一个。
狱卒站在门口,心七上八下,觉着这qíng形又诡异恐怖,又有些可笑。
就在这时,阿弦歪头听了听:什么?她脸色一变,看向牢房门口。
当看见狱卒的时候,阿弦忙敛了面上的笑,她咳嗽了声,眼睛散漫四处乱看,好像是正在恶作剧的小孩子,忽然被抓了现行的模样。
狱卒看到这里,心道:怪不得白日听两位大哥说着孩子得了失心疯,原来果然是这样。他叹了声,转身挑着灯笼去了。
直到大牢中又恢复了一片平静,阿弦才松了口气,她转头看看旁边:多谢你报信。真乖。举手在虚空中摸了摸。
就在阿弦的身旁,站着一个矮小的鬼魂,衣衫褴褛,尚是个孩子,被阿弦的手摸过头顶,小鬼仰头,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阿弦又看向右边那人:在我们桐县,唱得最好的是千红楼里的连翘姑娘,不过她的身价高,等闲听不见她唱。
随着她目光所及,除了右边的鬼魂跟左边的小鬼外,就在阿弦身前一步之遥,结结实实围了一圈儿的鬼魂,虽然形态各异,但每一个都眼睁睁地看着阿弦。
其中一个鬼问道:那你来长安做什么?
阿弦道:我来找我陈基哥哥,不过路上发生了一些事。
阿弦有些难过的低下头,群鬼顿时往前挤了过来:怎么了?
阿弦道:本来我跟我英俊叔还有玄影一起,不知是什么人,把我英俊叔跟玄影掳走了,所以我想先找到陈大哥,再让他帮忙一起找我阿叔跟玄影。
玄影是你的心上人吗?
玄影是一条狗子。
哦群鬼不约而同应了声,仿佛失望。
那英俊叔莫非生得很英俊?先前那唱戏的鬼问。
阿弦笑道:那当然了,我阿叔不能用一个英俊形容,他是天底下第一美男子。
群鬼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次日,那巡夜的狱卒将阿弦的异动向众人说了,大家纷纷说:瞧,果然是疯了,不然正常人谁会去挑衅李霸王?
这日,负责送饭的狱卒将一碗汤面放在牢门前,想到先前众人的议论,不由探头看了眼。
却见阿弦仍是靠在墙边,头上多了几根糙,想必是昨夜睡觉的时候沾着地上的。
阿弦却好似正在说话,狱卒侧耳听去,只听她说:我伯伯当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阿叔说,只要我心里永远记着伯伯,伯伯就一直都在我身边陪着我。
她说完之后,过了会儿,才又笑道:多谢你们,但是现在我连阿叔跟玄影都丢了。语声真挚中略带一丝酸楚。
狱卒浑身一颤,不敢再听下去,便咳嗽了声:吃饭了。
那边儿阿弦听了动静,忙靠过来:狱卒大哥,薛主簿什么时候提我审讯?已经关了我一天了,按照本朝律例,只有原告提告的话,无凭无据不能羁押疑犯两天以上。
狱卒听了,才止步道:你还想着薛主簿呢?薛主簿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昨儿夜晚吏部下了一道调令,薛主簿已经被命革职自省了。
阿弦大惊:薛主簿犯了什么罪?
狱卒道:多半是因为多管闲事罢了,这年头,少做些以卵击石的事儿最好。
阿弦后退两步,忽然又冲到栏杆前:我想见薛主簿!
狱卒回头:你还见他gān什么,是指望他还救你么?
阿弦道:不是,我、我要当面谢谢他。
狱卒道:你是该谢谢他,李相家的人现在还在门外守着呢,若你现在不是在这大牢里,到了外面,只怕立刻被打成ròu泥。
狱卒去后,阿弦后退数步,又坐回了墙角的稻糙上。
薛主簿忽然被命革职自省,自然不会是偶然发生之事,一定是李义府家中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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