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前脚去后,林侍郎气道:这是gān什么?当街买卖人口?
阿弦却回头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似没听见林侍郎的话。
林侍郎愤然道:这里实在不像话,主事,既然到了地头,我们可直接去见括州刺史
才说到这里,就见桓彦范跑了回来,手中捧着一个碗,脸色奇差。
林侍郎道:小桓,出了何事?
桓彦范道:你们看。把手中的粥碗送上,却见碗内清可见底,漂浮着数颗稻米。
这是何物?林侍郎大惊。
还能是什么?方才领的赈济灾民的粥。
林侍郎这才明白桓彦范因何是这般脸色:这个东西如何能够救济民众?
三人放眼看去,却见满街上几乎都是流民四处走动的身影,虽然领的都是桓彦范手中这种东西,但每个人却都迫不及待地一喝而光,像是什么珍馐美味。
林侍郎呆呆看时,忽地阿弦道:侍郎您看。
林侍郎随着她所指方向看去,却见前方百丈开外,正是方才来问价的那个鼠须男子,此刻正捏着一个小男孩儿的下巴颌转来扭去地打量,那孩子看着不过六七岁而已,身后一名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一脸麻木。
鼠须男子看了片刻似很满意,便冲身后之人一点头。
他手底下之人上前,从腰间的钱囊里取出了几文钱jiāo给那男子。
另一个便拉住那孩子,正要走开,那中年男子身后,一名妇人红着眼睛冲了出来,叫道:阿宝,回来!
男孩子听到娘亲的呼唤,挣扎起来,却给那人紧紧地攥着手腕,喝骂道:混账东西,撒什么欢儿!还不消停些?不然先打折了你的腿!
妇人胡乱哭道:我们不卖了,不卖了!死也不要卖了!
那中年男子先是眼眶微红,继而喝道:糊涂,卖了不比跟着我们饿死好?
我宁愿一家人一块儿死!妇人跪地,嚎啕大哭。
母子相隔虽不远,却似生离死别。
旁边众多百姓流民眼睁睁看着,有的人湿了眼眶,有的却面无表qíng,自从灾qíng严重以来,这种类似之事已经太多了
桓彦范虽不知前qíng后果,但看这种母子分离的惨状,正要冲过去,身旁却有个人杀出来,舔着舌头问道:小郎君,你这碗粥不吃的话,可不可以给我?
若非他提醒,桓彦范差点儿将这粥泼了,闻言一愣,举手把粥碗递了过去。
流民大喜,双手捧着碗,迫不及待地仰头喝起来。
就在此刻,林侍郎喃喃道:那孩子才多大?应该是不超过十岁吧?这不是违反了本朝律例么?
按照唐律,严禁贩卖十岁以下的孩童,就算是有家长同意,也一律视作违法,重刑处置。
阿弦冷哼道:怪不得还嫌我年纪大了呢。
你们、在说什么?桓彦范并不知道方才那一节,按捺胸中怒火问。
林侍郎便将方才鼠须男子来问价之事说了。
桓彦听罢,怒极反笑道:好啊,问价问到朝廷的黜置使头上来了,不如我们一起去问问这括州刺史,他到底准备出多少价儿!
就是,这满街的人死的死将死的将死,还有那些秃鹫鬣狗般的人逡巡吃人呢,他到底管不管!林侍郎咬牙。
阿弦道:两位。
两人都看向她,阿弦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前方有个小客栈,我们去那里落脚再做商议。
这话如果是在才出长安的时候说,只怕林侍郎第一个得不答应,但此刻听阿弦开口,却委实不敢怠慢,渐有马首是瞻之意。
当即三人往前而行,因灾qíng紧急,只想着要商议对策,却忽略了阿弦也是初来乍到,为何会知道有小客栈之事。
落脚之后,林侍郎急忙说出心中所想:主事有何打算?我们是奉命的钦差,眼见这江南的灾qíng比所报之的更严重,我们若不尽快出面配合括州刺史调度安排,随着天气日渐更冷,只怕不知还有多少人丧命,别弄得不可收拾才好。
阿弦道:侍郎说的很是,灾qíng的确紧急,但越是紧急,我们越不能急乱,侍郎不如自问,之前朝廷所派的那些钦差哪里去了?为何他们来了那么多人,竟一点效用都没有?
这林侍郎无法回答。
阿弦道:自从来到括州,我心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觉着这括州像一个地方。
两人齐声问道:像是哪里?
阿弦道:豳州。
当初的豳州,因为地方偏僻又处在jiāo战之地,地方官无法维持治安,弄得散兵跟马贼多处滋生作乱,就算朝廷派了再多的人前来,也无法压制早已经qiáng大的地方势力,所以竟不明不白地死了好几个官吏,这种qíng形,直到袁恕己来到才有所改变。
阿弦道:可就算是袁少卿那样能耐之人,也是因为从豳州大营里借了士兵,才镇压住了本地那些为非作歹的豪绅。如今我们又有什么?
林侍郎想了会儿:豳州乃是边境偏僻之地,不受管教无法无天的化外之民多些,但是括州,到底也算是个富庶地方,应该不至于那般?且当时我们出京,朝廷派了三百兵马护送,这会儿既然已经到了,我们便可出面调用,以防万一。
阿弦问桓彦范道:括州的本地兵力有多少?
桓彦范毕竟是金吾卫之人,来之前是做过研究的:括州本地的府兵便有万数,至于地方豪富之辈等私募的团练等,少说也要成百乃至上千。
林侍郎细细一想,更是哑口无言。
阿弦道:所以这里跟豳州的确有所不同,在豳州,大营的兵力压制全州,所以袁少卿行事势若破竹,但是括州不成,就算动兵,他们也绝不会听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
桓彦范道:好,那么该如何行事?
阿弦道:还是那句老话,she人先she马,擒贼先擒王。说罢这句,又道:可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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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州,北阁塔。
这塔原本是本地寺庙所有,因水患之故,和尚们死的死,散的散,寺庙空了,先前便被流民占领。
后来,刺史命将北阁塔重新收拾出来,作为敬斋祈福的所在。
只不过近来有人传言,说是这北阁塔里死了人,夜晚会听见幽幽鬼哭等的说法。
这北阁塔距离客栈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在桓彦范跟阿弦赶到之时,天正下起濛濛细雨。
桓彦范道:你确定要这样做?你怕跟他们硬抗冒险,如此却不冒险了么?
阿弦不答,只是冲他一笑,纵身跃起,翻墙入内。
桓彦范无奈道:可真是个急xing子。想了想,又自个儿笑道:不过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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